「AH」无名之日(下)

* 主逸其/翔霖革命友谊向(?)/半架空历史片/一个文艺却不怎么浪漫的故事/切勿上升


无名之日 (上)


【无名之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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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任务远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现有的资料太少太少,他们想要知道的,又太多太多。


严浩翔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似乎认为保证黄其淋的清白比找出信的作者要重要的多。贺峻霖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对于他的研究进程来说,这倒是个好兆头。


“贺峻霖,你怎么想?”严浩翔问。


“什么?”


“当然是关于作者的身份啊!难道你真的觉得他是个敌人甚至叛徒吗?!”


“我当然不这么想啊……”


“那就拿出点干劲来嘛,贺峻霖!”


“是是是,学长,请不要这么大声,这里是博物馆……”


“总之我们必须查证,我相信他一定是我方的卧底,否则黄其淋是不可能跟他保持这么久的联系的!”


“可是学长……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先找出这个作者是谁,这样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不是很容易就知道了吗?”


“没错!加油啊,你一定可以找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我们’啊?!”


这似乎是个很大进展,至少看起来是的。他们要找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出身军校,毕业后从事间谍工作的男人,他的年龄应该跟黄其淋相差不大,死亡时间至少是在1943年的八月以后,那是最后一封信所属的日期。


依然很困难。


当时的记录破碎不堪,大概是为避免资料落入敌人手中。他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派遣间谍的记载。


贺峻霖正在重读第七封信,尽管这些信他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是他依然在看,希望能找到任何能让他脱离困境的蛛丝马迹。他一字一句地读着,读着那倾斜,有力,古雅的字体。


【黄其淋,你曾说,天与海,就像你和我,在世界的尽头紧紧地绑缚在一起。】


【我从未想到,当时简单的一句情话,让我们就此分离。我还未曾拥你入怀,你就成了我永远触不到的恋人。】


【海是一种终结。是最后一丝熄灭的灯光,是最后一个消失的音符,是戏剧最终的落幕。可我会一直望着远方的天空,望着深邃湛蓝的天空──那是我心中的你。温柔,轻盈,易碎……就像你的心。一颗敏感易伤的心。轻轻一个碰触,就会破碎。我多想再专注地看你一眼,最后一眼。用你最美的声音,用你内心深处最低沉的声音,用你从未对任何人展露的天籁般的声音,让我在你的声音里沉睡,我是你的倒影,我是你的痴迷者与崇拜者,我是你最终的爱和恨。晚安,我的黄其淋。】


贺峻霖看到这里,思绪开始飘散开了。


天和海……触摸不到的恋人……这里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在分开之前,黄其淋就做过这样的比喻……为什么?


熠熠生辉的湛蓝天空与夜晚海面的宁静温柔。这两幅画面,在刹那间相互叠印,简直浑然一体。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不可抗拒之力,将其牵引。


贺峻霖揉了揉发疼的双眼,喝了口咖啡强打起精神,他已经连续两天没睡觉了。桌子上有众多散落的书籍,他刚刚还在看的《战时间谍名录》正摊开在那里,上面排列着一个个名字,附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介绍。


一个名字忽然飘进了他的脑海里:敖子逸


“没有完成军校的学业,退学后有半年左右空窗期,后叛逃至轴心国,成为中尉,三年后晋升为上尉。于1943年11月红河湾战役前被俘,以叛国罪处以死刑。据现有资料不能证实是否为我方间谍,建议参看《黑色的正义──历史背后的真相》一书,该书对此进行了探讨。”


贺峻霖凝视着他的名字,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脑海的深处,在蠢蠢欲动,似乎在提示他忘记了什么。


他对后面的介绍很熟悉了,从死亡时间上来看,敖子逸是符合他要找的人的条件的,而且他也上过黄其淋所在的军校。但是,从他的经历来看,他几乎就是一个叛逃者的成功范例,尽管不能完全证实,却也是贺峻霖当时没有认真考虑他的一个重要原因,之前他几乎没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过。


他曾经看到过他的照片,在哪里想不起来了,应该不是毕业生名单,他没有毕业。但是,管他的呢,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究竟忘了什么?


没有人希望看见英雄与叛徒的爱情。


但是,如果他真的是间谍呢?


“贺峻霖!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吗?”严浩翔走了进来,他今天有场比赛,来得有点迟。对此他感到有些抱歉,还特地买了一大堆水果来慰劳这个成天啃面包的家伙。


“学长!”贺峻霖看到他,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


“怎么?你找到了吗?”


“不,但是有线索!”


听到这句话后严浩翔丝毫没燃起什么热情。“贺峻霖,你这周已经第六次这么说了。”


“学长,相信我!这次应该没错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定没错的!”尽管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贺峻霖还是迫不及待地分享了自己的观点。


“好吧。”严浩翔耸耸肩,笑了起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贺峻霖拿起那本书,“我们要先找到他——敖子逸的照片,我想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了。”


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关于他究竟是间谍还是背叛者的争论持续了很久,至尽也没有定论,反到成了史学家茶余便饭后的闲谈,但这无疑为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敖子逸的事迹已经被分析地相当透彻,那个时候像他这样的边缘人不在少数,而他是他们中的佼佼者。


有人说,因为他的背叛,引发了一场相当规模的屠杀,导致盟国的反攻在一段时间陷入低谷;有人说,因为他的情报,才有了红河湾战役的重大胜利,而他却背负叛徒的罪名被处死。


敖子逸留下来的照片仅有一张,在很多相关书籍里都找得到。


贺峻霖注视着那张照片,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想他找到了,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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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峻霖?”严浩翔叫他,有点疑惑的看着他抚摩着那书上的照片。


“学长,看。”贺峻霖说的很慢很轻,“海洋。”


在这厚重的博物馆藏书室里,透不进半点的阳光。冷制的灯光下,照片上的人显得坚毅又冷峻。他的头发,眼睛,都是浓墨重彩的黑,就像锋芒毕露的钢刃,就像暗夜里的平静海面,温柔的似乎能让人安然入睡,残酷地又似乎能随时掀起惊涛骇浪。


贺峻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留不住光芒的漆黑也是一种温暖的色彩。


“是……他么?”


“是……我想,是的。”


“但只有这些不够吧?我们应该找出点更有力的证据才行。而且,如果真的就是他,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任务?”严浩翔皱皱眉头。


“是啊……”贺峻霖脸上的喜悦也垮了下来。“证据,还有……间谍……”


他瘫在椅子上,努力的思索接下来的探寻方向,一筹莫展。这段时间脑子几乎是在超负荷的运转,现在竟是一片空白了。


严浩翔倒是精力充沛,在一旁把手中的书翻得哗哗响。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一沉,看到贺峻霖累的都快睡着了的样子,也就没叫他,想了想又继续看书。


当桌上所有的相关资料都被他翻完后,严浩翔终于忍不住了,“贺峻霖,你知道红河湾战役为什么能取胜吗?”他的语气很认真。


“为什么?”贺峻霖睁开眼睛,重复了一遍,努力回想所学过的知识,“应该是有很多有利因素的,不过好像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方获得了很重要的军事情报。是吧,学长?”贺峻霖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理由,小心翼翼的答到。


严浩翔点点头又问,“好,那我换一个问题,你知道敖子逸的最后的结局么?”


贺峻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说实话我之前没有太关注这个领域,我只知道他是在一次遭遇战中被俘虏,接着就被处决了,至于究竟是不是间谍,我也……”


“算了算了,”严浩翔摆摆手,把书往他跟前一扔,“你自己看吧,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的。”


贺峻霖觉得有点奇怪,又不好多问,只好拿过书看起来:


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至少在当时来讲,是在相当隐秘的情况下发生的。但它又是如此重要,让我们不得不去探索。经过多方学者的考证,我们才做出了以下推断,力求还事件一个真实的面貌。


众所周知的是,在1943年11月,也就是红河湾战役的前一个月,敖子逸上尉及他所带领的部分部队在一次突然遭遇战中被俘。之后经过裁决决定,将其部分处死,部分关押。敖子逸就在被处死的名单上。


关于这个决定,联系到他扑朔迷离的身份,一直以来有两种见解。首先认为他是我方派出的间谍,那么在这次没有任何意义的遭遇战里,他的被派遣很有可能是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身份,故意借此来探虚实。这样一来,将他处死就是十分必要的,这将除去敌人的疑心。其次,认为他是早期叛逃的预备军人,被俘后处死,这种处理方式就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后来我们得到了一些当时军方的机密文件,这似乎能帮助我们理解这种情况。


枪决执行后,黄其淋上将提出了异议,要求解剖尸体。几天后,在一个几乎全体军方高层出席的秘密会议上,由黄其淋主持,当众解剖了敖子逸的尸体,并在其腹中找到了据说是保证了红河湾战役胜利的关键情报。尽管我们无法了解黄其淋上将是从何种渠道得知这一情况,并及时做出决断的,但这似乎从某方面暗示了敖子逸为我方间谍的事实。


但同时也有人提出,不排除这种可能,这次遭遇战是在他们护送重要情报的路上发生的,为避免情报落入我方手中,敖子逸才将其吞入腹中,但是被黄其淋上将察觉,才出现了上面的一幕。


至此,事件依然迷雾重重,我们期待发现更多的文献资料,帮我们揭开这个迷题。


……


贺峻霖几乎是呆住了,他移不开视线,他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其实他早已在心中认定,敖子逸就是无名信的作者,他相信自己不会错,这就是事实,尽管还差些那什么该死的证据。


可是,可是……又怎么会这样?


是谁指挥的那场遭遇战?是黄其淋,是谁提出要解剖尸体?,是黄其淋,是谁……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剖了他的尸体是么?


贺峻霖忽然想,黄其淋一定知道,那天敖子逸会来,带着情报来完成他的任务,所以他去指挥了战斗,他去俘虏了他回来。敖子逸告诉他,情报被我吃了,他们一定会处死我,等我死后,你就把我的尸体解剖了把情报拿出来。所以,他去解剖。


他拿到了情报,他得到了胜利,他是英雄。敖子逸不会让其他人这么做的。

那个高傲的男人一定在某个夜晚泪水汹涌,为了自己即将死去的爱人。可是他还要把他的尸体解剖拿着情报去打胜仗,然后回来当人人景仰的英雄,这叫他如何办得到。

何况他的爱人已经背着叛徒的名字过了近十年,以后可能还会永远背下去。

但他终究还是这样做了,安静而绝望,战争交易如何轮得到儿女私情做主。


“……你怎么想?”严浩翔问。


“我想再看一遍……那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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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回到了那间研究室里,里面安静极了,除了轻微的翻动纸张的声音,灰尘浮动的声音,还有贺峻霖淡淡的呼吸声,仿佛叹气。


“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贺峻霖欲言又止。


“什么?”严浩翔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那些信笺。


“黄其淋……他……”贺峻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整个过程中,黄其淋都是最大的收益者,当然我知道他不是光靠这个,但是,我的意思是……”贺峻霖还是没有说下去,他看着严浩翔。


严浩翔摇头,“不,他不会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学长,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黄其淋,你会这么做吗?”


严浩翔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来,有一种被冒犯的意味,“你小子脑袋里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贺峻霖自知说错话了,赶紧噤了声,没多久却又听见严浩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了!难道你觉得我像是利用你的感情换取功名的人吗?!”


贺峻霖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说,“是啊,我相信学长,而且,我也相信黄其淋。”然后在心里偷偷地笑,学长呐,我虽然把你比做了黄其淋,但是可没有把自己比做敖子逸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回答我呢?


“我说,”严浩翔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一看到贺峻霖放空他就着急,这到底是谁的论文啊?“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从实际出发么?”


“啊?”贺峻霖回过神来,“实际?什么实际?”


严浩翔只好解释道,“贺峻霖,证据是不会凭空冒出来的。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可以从现实中找点什么吗?总好过成天坐在图书馆里天马行空吧。”


贺峻霖眨眨眼,“……学长你的意思是?”


严浩翔叹了口气,平常挺聪明的学弟这会儿怎么转不过弯来了?


“比如说敖子逸的住所旧址或是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在他当间谍以前。你不是说他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吗?而且当初能上军校的大多都不是泛泛之辈,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这样的家族找起来应该不那么困难吧?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他的后人,这样就更好了!”


贺峻霖点点头,“……说的也是呢,我怎么没想到!除了间谍工作,他的其他方面都很少被关注,这样一来说不定我们可以有什么新的发现呢!……学长你好厉害!!”


严浩翔再次叹气,“贺峻霖,这是你的论文,不要总说‘我怎么没想到’好不好?”


事实证明,严浩翔的思路相当正确。在一些与战争无关的著作中,他们找到了一些线索。


“恩……他家里前几代都是经商的,在当地名声相当好,也积累了一定的财富。祖上曾拥有过一座不小的庄园。喏,这里有记载。”严浩翔把书递到贺峻霖面前,用手指指其中的几行。


贺峻霖快速的浏览了一下,说,“看来还记载得挺详细的,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我去问问好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打电话。


很快他就回来了,兴奋的两眼放光,“学长──!还在!!那个庄园还在!而且就在本地!”他挥舞着双手,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恐怕主人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了,不过这没关系,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去试试!离这边大概有一百多公里的样子,学长你开车来了吗?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严浩翔已经晃着车钥匙准备下楼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银线从苍穹一直垂到地面。严浩翔不由抱怨了句难得外出竟然没有阳光,不过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他喜欢一切户外活动,特别是在连续几个月闷在图书馆和博物馆那样充满霉味的地方。


贺峻霖也是脸上带着笑,他很开心,身边站着同样开心的严浩翔。


这一次,他们或许可以找到,那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的证据。


坐到车里后两人却意外的安静起来,最初的喜悦总是在冷静来临时褪去。


“贺峻霖,”严浩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心不在焉一点,“你说,咱们去了真的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么?”


他总是会比贺峻霖考虑到更多结果,或者就算两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他也总是第一个提出来的人。


“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去的话,一定会后悔的。”贺峻霖望着窗外,黑眼圈带着点忧郁,似乎在担心什么事情的发生。


沉默在车里蔓延。


“贺峻霖?”半晌,严浩翔忽然叫他,“你在担心什么啊。”不是问句,严浩翔知道他的心思。


贺峻霖有点无奈的笑了,“学长,老实说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我是说……”


“关于黄其淋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严浩翔干脆地打断了他。“贺峻霖,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打算退缩。”


“不!我……当然不。”贺峻霖既愤怒又沮丧,狠狠地锤了下车窗,“学长,你知道的,那些历史系的老学究们……他们宁可相信黄其淋没死然后和一个女人生下一堆孩子也不愿意相信他是个同性恋,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饱受争议的盟国叛徒。天哪……我的文章一定会被枪毙的!”


“贺峻霖!”严浩翔猛地踩下刹车,转头直视着他,“你之前的勇气到哪去了?!这会儿临阵脱逃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别管那些不可理喻的老家伙,‘历史就是历史’这是谁跟我说的?!”


贺峻霖不说话,他看起来相当纠结。


“我支持你。”严浩翔加重了语气,他想他是需要支持的。“这件事也许会让人们感到震惊,好吧,是一定会。但是你既然找到了,你就有责任让大家知道真相,历史是不会任凭我们后人想象的,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对我说的吗?”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眉头渐渐舒展,“但愿事实能给我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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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庄园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忐忑不安。不光是因为他们来访的理由不那么能让人接受,同时还因为他们的突然到来不够礼貌。尽管贺峻霖事前打了电话给庄园的主人,可那时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电话里他说他们很快就到,一个小时后他们就站在了门前,这多少让人有点觉得有点唐突。


值得庆幸的是,庄园的主人是一位和蔼的老先生,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外面的天还有些阴冷,尽管雨已经停了,空气里的潮湿多少还是让人心情压抑。他们此刻能坐在温暖干燥的起居室里,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马黛茶,不能不说是一种幸福。


贺峻霖四处打量着这栋房子,当然是把视线控制在礼貌的范围内。


这里安静,古老,木头散发出年代久远的味道。屋子里的摆设看起来相当沉重,旧的残缺难辩,却一点也不沉闷。百年来的记忆活生生的留在这里,有一种温暖的亲切感。


“孩子们,不用太拘谨,我一个人在这儿生活,看到这样年轻的客人很高兴。”老先生温和的招呼他们,“我姓陈,你们可以叫我陈先生。”


贺峻霖是个招人喜欢的年轻人,当然严浩翔也是。短暂的谈话之后,陈先生就对他们颇有好感,仿佛他孤独的生活也有了点温暖的阳光。


“你们想了解,这栋房子主人的过去?”

“是的。”贺峻霖点点头。“如果您知道的话,哪怕一点也好,请让我们知道。”


陈先生闭上眼睛,像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关于他们家的事啊,太多了,又过去了那么久,这么多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人去关注过,人们都想当然的认为事情就是那样的……其实所有的事情,不都是集中在敖子逸这个人身上么?”


他的话让贺峻霖和严浩翔都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那么,你们认为敖子逸他……”老先生看向他们。

“我不认为他是叛徒,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贺峻霖坚定的回答。“这段历史的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这正是我来访的目的之一。”

老先生轻叹了口气,“那么,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呢?从他被处死后怎么样?”


封尘的历史被缓缓道来。


黄其淋从敖子逸的身上拿走了情报,按理说之后尸体怎么处理已不在他该负责的范围之内了,但是他依然坚持将敖子逸的遗体火化并由他负责后事。由于对外宣称是叛国的罪名,因此遗体是不能进入国家军人公墓的,更不用说追认烈士了。为此黄其淋应该费了不少心思,甚至在军部跟负责人大吵一架,但是没有改变任何结果。


那时候,敖子逸家早已衰败,他的亲人都已过世,只剩下这栋宅子,没有人愿意要,所有人都痛恨叛徒。


是黄其淋将这里买了下来,所有的东西都是原来的样貌。


他只来过一次,带来了敖子逸生前留下的少的可怜的遗物,以及他的骨灰。他把他葬在屋子后面的园子里。

一个月后红河湾战役开始,三个月后结束,黄其淋活了下来。但直到第二年十月去世,他再也没来过这里。


“敖子逸的墓……就在这里?”贺峻霖感到震惊。

“是的,就在后面。”

“可是,我并没有听说过……”

“没有人关心过,从来没有。”

“您说的这些事情……为什么……”

“世人总是想将是黑白划分的清清楚楚,黄其淋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他一直在高高的神坛上,他不能,跟任何不清白的事情有任何瓜葛,何况是叛徒。”老人叹气。

“可他明明不是!”严浩翔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人们宁可把他想象成叛徒,”老人的眼光黯淡,“当年的间谍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窃取情报,尽管这保证了我们的胜利,但政府宁愿让人民相信他们坚决的处治了叛徒,也不愿意让所有人知道这些非正义的行为。”

“所以敖子逸和其他很多这样的人就白白地牺牲了吗?!”

老人无奈的点头。

“混帐!”严浩翔咬牙切齿。


老先生整理了一下情绪,站了起来,“来吧,孩子,我带你们去看看敖先生生活过的地方,以及他留下来的东西,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


两人也连忙站了起来。


穿过长长的走廊的时候,贺峻霖忽然问,“陈先生,恕我冒昧,您这样了解这些事情,请问您是敖子逸家的后人吗?”

老人停了一下,摇摇头,“不,我是黄其淋家的后人。”


贺峻霖和严浩翔对视一眼,他们看起来相当震惊。


“对不起,您说……您是黄其淋家的后人?”严浩翔询问道。


老人笑笑,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的面前依然是很长的游廊,一路走下去,他们将回到过去。


“这并不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吧,黄先生生前买下了这栋宅子,就是不希望它因为没有主人而荒废或被拆除。可是他没有结过婚,自然也没有子女可以继承,于是就委托比较亲近的堂弟代为管理这里,也就是我的曾祖父。”


贺峻霖茫然的点点头,感觉有点不真实,黄其淋家的……后人么?


黄其淋当年为了留住这里,恐怕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吧,这栋屋子,也许是唯一能够留住的,关于敖子逸的记忆了。只是……这里,又有多少和他真正有关的东西呢?


“我们到了。”陈先生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一串沉重的钥匙发出混乱的声音,门打开了。


这里看上去是一间书房,蔽旧的格子窗敞开,光线阴沉晦涩。陈设看上去很旧了,巨大的写字台油漆斑驳,木头暖黄。沉重的书柜,带着些许浮尘的壁炉,挂钟的钟摆轻轻摇晃,仿佛前一刻还在使用,脚步陷在地毯里,安静无声。


“尽管从没有人来访,我还是努力维持了原状。”老人摇头,脸上的笑很勉强。“也许就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吧。”


“其实敖先生几乎没怎么在这儿生活过。他十二岁就离家去了军校,十七岁的时候,还没有毕业就失踪了。后来人们都知道了他的去向,然后直到死,他再没有回来过。”陈先生来到房间正中央,满怀感情的看著四周,仿佛这里也有他难以忘怀的记忆一般,“都在这里了。”他指了指身旁的一个矮柜,“他原本就是被俘虏回来的,并没有留下什么太多的东西。”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即将见到期盼已久的东西,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触碰那段几乎化成灰的过去。


打火机。

手表,上面时间永远停在7:18。

钢笔,有许多划痕锈迹,看得见斑斑的血红。

军校制服,坚硬的线条多年来不曾改变,只是蓝色已经开始褪去。

优秀学员勋章,上面一笔一划刻着的名字是敖子逸。


贺峻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严浩翔,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严浩翔也没说话,他看着那些东西,忽然问,“这些,怎么会……”


“黄其淋拿来这些遗物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想,钢笔,手表以及打火机,恐怕是敖子逸死后留下的,至于制服和奖章,应该是在他从军校离开之后,黄其淋就一直在替他保管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保留这些,不管是不是有人委托,他都为敖子逸做了很多。”


一阵漫长的沉默,贺峻霖和严浩翔彼此交换着眼神。


没有人委托他,这些都是他自愿的。他保留那些他曾在他身边的证据,留了十年。

他穿过的制服,有他残留的体温,十年也不会褪去;他获得的奖章,刻着他的名字,至今还清晰可见。

看见他躺在自己面前,不知道黄其淋是什么心情。

也许太多的悲苦早已在绝望之前将他击垮。

他将他所有的东西封存在这里,连同他最后一点回忆,和他的骨灰一起下葬。


“学长。”贺峻霖忽然叫他,“来看这个。”

严浩翔走过去,他看到贺峻霖紧紧盯着写字台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张黑白照片,背面写着短短的几行字。


[光是一切物体得以显现的根源。光是这个世界得以存在的根源。

 但仅有那么一刻,我看到了真正的光芒。惟一的一次。

 让我无比着迷。]

 

贺峻霖对这个笔迹太熟悉了,优雅瘦长,稍稍倾斜的手写体。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和无名信上一样的笔迹,他终于找到证据了。

他比想象中冷静得多。“学长。”他抬起头说,“我找到了。”

“恭喜你。”严浩翔捶了捶他的肩膀。


贺峻霖将这张背面写着文字的照片反过来,凝视着上面那个安静的身影,少年时代的黄其淋斜坐在椅上,白衬衫上搭着柔软的针织衣,双腿交叠,深色长裤勾勒出修长的线条。他屈起手臂支着下巴,正凝视着膝上摊开的书本。照片很旧了,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孔,却被那一幕所弥漫着的深邃又醉人的气息深深打动。正是这一幕让一个男人放弃一世英名,抛下自我和所有,在不该死去的年纪死于非命。

这是敖子逸这个男人一生中,最为致命的一刻。


在他为黄其淋拍下这张照片时,定会响起枯燥的咔嚓一声,似乎与其他的快门声无异,而他却能明显地察觉到一切都与过去不同。在狭小清晰的取景框里,他捕捉到这个世界上美到令人窒息的一刻,他几乎无法相信,于是将目光从相机后移开,从一侧悄悄地凝视着面前那个迷人的身影。那一瞬间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消融,眼前只剩下这个发光体,只有短暂的几秒,他忘却了整个世界,甚至忘掉自己的存在。

这个身影就此永恒地嵌在敖子逸的眼里,再也没有消失。


“……学长,我决定了。”

贺峻霖看着那张薄薄的照片,坚定地说道,“敖子逸,他将得到信笺的最终署名权,这是一直以来属于他的权利。我会尽我所能的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写出来,他们之间的所有,和那些信,一点也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浪漫,一点也不。”


他突然想起最后一封信的内容,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信的最后。


【黄其淋,你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努力地用自己的余生去体验你口中的好日子,可是却发现,人生总也无法圆满。这些年我去了好多地方,有你曾经去过的地方,也有你没去过的地方,一处又一处的,没有停歇。回过神时才发现,原来我也独自一个人过了那么久的日子,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原来谁没有谁都可以活。后来我就想,人生始终是会有遗憾的,不是么?就算再完美的人生也有遗憾,而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再和你多待些日子。】


黄其淋,他一定也写了很多信吧。贺峻霖想,在信里写满了他的难过和牵挂,他的伤心和无奈,敖子逸的安慰,会不会让他好受一点?

贺峻霖觉得心里难受起来,思考这些问题让他感到痛苦。


严浩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礼貌的询问道,“陈先生,请问,敖子逸的墓在哪里?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老人点头,“请跟我来。”


他们穿过花园,来到一个有些荒芜的角落,白色的墓碑立在那里,历经百年的风雨销蚀仍旧屹立不倒,上面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留下。四周安静无声,树叶上投下阳光破碎的阴影,没有风。


“抱歉,”贺峻霖垂下眼睛,“我们之前并没有想到敖先生的墓在这里,也没有带什么祭奠的东西……”

“不,不,没有关系。” 老人摇头,“他的墓一直很孤单,听说敖先生生前最爱热闹,有你们这样的人记得他,来看他,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有人记得他就好啊……”陈先生感慨。


时间仿佛因为沉默而停滞。


贺峻霖叹气,“很多事情我不能想象。他们如何熬过这样漫长的时间,只能依靠那些信。他们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写出那样感人的文字,哪怕在今天,也依然打动人心,被人追溯。可是……他们得到了什么回报?这样艰苦的努力和战斗,却……”


“他们或许曾经认为,只要战争结束了,他们就能在一起,只要连战争都熬过去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严浩翔忽然说。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像是忽然有所感悟,“也许吧。为了战争的结束,他们做出了这样的牺牲,为了其他人,为了让更多的人在他们死后活下去,我们……更应该珍惜现在。”

“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严浩翔笑起来。

“当然我也不会。”贺峻霖也笑了。

他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前一刻的阴霾散去,阴郁的角落陡然明亮起来。


“贺峻霖!”严浩翔忽然叫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坚定不移,“不要管那些学院派的老古董们是怎么想的!我支持你,我一直站在你身边!”

“谢谢!我明白!”贺峻霖微微的红了脸,却还是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知何时已是阳光灿烂,天晴得不可思议,似乎从来不曾这样蔚蓝过。

世界豁然开朗,真相很快会为人所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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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逸坐在几乎算得上是与世隔绝的禁闭室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三平米见方的房间,比他在那边住的单人宿舍小不了多少,战时资源稀缺,包括房屋和军人宿舍,何况这里还有专用的卫生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高的夸张的屋顶,还没有窗户,门一关,铁桶一个。事到如今还怕他逃走?


隔壁的战俘已经把嗓子喊成了撕布声,吵得敖子逸神经疼。他倒是清闲,进来一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敖子逸不由自主地望向四周涂着银漆的墙壁,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总觉得惨白,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能看到家乡的风景,将近十年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有什么变化。或许,只是被战火摧残的更加破败也不一定。好在,他终于见到黄其淋了,昨天的那场仗打得挺好,所有人都以为是场遭遇战,包括他所谓的手下,他们仿佛尽了全力却失败,他顺理成章的被俘虏。回到祖国的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关键是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


有些冷,有些饿,还有些困。他整个人向后倒去,半靠在墙上。上次走的干脆,这次回来的利索,他们,总该满意了吧。不想对以后的事想太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从走的那天他就知道所有可能的结果,这十年来想得太多,他有些累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缠上来了——冰冷的泥土,狭窄的空间,未知的危险和全然的警觉,他坐在那里细细品味着这种感觉,这就像跟一个老朋友重逢,虽然那个朋友绝不会让你打心眼里有半点欢喜,但那种重逢的亲切感却油然而生。一种彻底的放松感。冰冷,狭窄和警觉。还差一支香烟。他伸手在口袋里四处摸索,捏出一个瘪瘪的烟盒,里面还有最后一根烟。他叼着它,四处找打火机。他把它掉在什么该死的地方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门开了。

嘴里的烟蓦地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进来的人,然后站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卑不亢的语气,说,“有事么,长官?”

来人没有看他,只是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出去守着,我有话单独问他。然后几个士兵退了出去,门从外面关上。


敖子逸觉得心跳得有点快,向来干燥的手心似乎冒出了些汗,也许是错觉。

“你放在哪里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帽檐的阴影遮住了眼睛,像是故意不让对方窥视他的情绪。

敖子逸冷静下来,稍微整理了下衣服,答非所问,“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你应该知道这有多重要。”黄其淋的语调上扬,有他一贯的傲气,再次问,“在哪里?”

“吃了。”敖子逸抬手,指向自己,“这里是最安全的。”

黄其淋的眉毛挑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咬牙,点点头,“很好。”


一阵寂静。


敖子逸死死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黄其淋站得很直,制服平展服帖,勾勒出他瘦削而有棱角的线条。这是敖子逸第一次看见他穿军装的样子,他走的时候他还穿着军校的制服。


“他们要给我一个什么罪名?”他忽然问,他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黄其淋抬起头来,敖子逸看见了他水雾雾的眼睛,心重重地抖了一下。

“叛国。”

“不错,很合理。”

“你潜入敌方的事只有极少上级知道,这是为了掩敌人耳目,以免打草惊蛇。”

“明白。”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处决。”

“哦,比我想象的快一点。”

“你……”

黄其淋不说话了,他把脸转向别处。


敖子逸的嘴也张不开,说他心如止水那都是骗人的。他想了想,还是问,

“那情报……打算怎么办?”

“我这次本来是来拿情报的。”

敖子逸忽然笑起来,他奇怪自己怎么这时候还能这样笑,“没想到被我吃了,是吧?”


黄其淋没说话,也不看他,只觉两眼酸涩。


“解剖吧。”敖子逸也不笑了,平静的说,“等我死了以后解剖就行了。”

黄其淋的眼睛骤然瞪大,却又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把自己的情绪埋在心里,点头。


“黄其淋。”敖子逸忽然轻轻叫他,他有十年没有再亲口这么叫过。


黄其淋像是意识到什么,没有抬头,等着他说话。


“解剖的时候,你来行吗?”


黄其淋身子猛地一颤,敖子逸扶住他的肩膀。

“听我说,黄其淋。我知道你在军中的地位,你受人尊敬,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他们知道你会成为这场战争的救世主。这次战役是你指挥的,俘虏我的是你,拿到情报的也是你,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看到的‘事实’。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在某次决定性的战役里,你会成为英雄,为我们的国家带来胜利。”他顿了一下,神情平静而坚定,“黄其淋,哪怕我注定成为这场战争通往胜利的垫脚石,能踏在我的身上的人,也只能是你。”


“不,”黄其淋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他像是呼吸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不行,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敖子逸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你一定可以的,坚强点。战争还没有结束,不要忘了你的职责,黄其淋。”

敖子逸的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这才发现原来他军服下的身体这么单薄。


黄其淋猛地抬头瞪着他,咬紧牙关,他的眼睛如同薄冰下的海水,汹涌澎湃。

“你这个混蛋!你——”没了下文。

“对不起。”敖子逸低下头,脸上是惨淡的笑。“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黄其淋摇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了。他明天就要死了。


“你还有多少时间?”敖子逸忽然问。

黄其淋看看表,“七分钟。”

敖子逸笑了,“对一个拥抱来说,太奢侈了。”


黄其淋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敖子逸的怀抱是什么样的,记忆中寥寥无几的一次是在年少时,自己在训练中伤了腿,敖子逸就背着他一路从山谷走到营地,那天他们在漆黑的树林里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在黎明时分见到了那片蔚蓝,日光烘烤下的海洋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味道。其实那些温度一直在心底记忆鲜明,干燥的温暖,流淌的血液,拥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希望他们都能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不需要天荒地老,只要能再走的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千疮百孔总好过一无所有。

黄其淋垂下眼睛,慢慢的,将头靠在敖子逸的肩膀上。

脸上有水滑落,砸在他的衬衣上。一颗一颗,发出空洞的响声,穿心而过。


“我写的那些信,明天就都烧了吧。省的碍事。”

“……恩。”

“我走了以后,想不想我?”

“想。”

“哭了没?”

“没有。”

“恨不恨我?”

“不恨。”

“好好活着,要打胜仗。”

“我知道。”

似乎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黄其淋。”敖子逸轻轻吻了他,没多少时间了,他要走了。“我爱你,一生如此。”

他最后还是放不下他,今后他要一个人,这么多年的互相支持,哪怕见不到面,只要,只要知道对方活着就好。可是从今以后,没有了他,他一个人怎么办。


他抱紧他,忽然不忍心,“黄其淋,我──”

“我知道——”黄其淋打断他,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的。我也爱你。”


敖子逸望着他笑了,他无比庆幸自己能在最后一刻拥抱住这个他一生中最大的荣耀和秘密。


[再见,黄其淋。]


他没有说出口。


监狱的门重重关上,他又是那个高傲冷酷的指挥官,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见表情。

“去最高军事行政厅。”他用冰冷的语气下令,握紧双拳,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里,没人发觉。

他努力的挺直背脊,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肩膀不再颤抖,一步步走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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